冉一笑將這張紙傳閱了下去。

下面的幾人輪流看了一圈，紛紛發出不明覺厲的感嘆聲，最終落進包租婆的手裏。

“雙雙的？”她問。

冉一笑點點頭：“這裏的稿紙上都是劇本。”

雙雙親口說過，它的父親是個劇作家。能和劇本扯上關系的，除了它不做他想。

“躁狂，抑郁，雙相障礙，所以是雙雙。”包租婆將稿紙對在月光之下，原本暗沈的鉛字被皎潔的光線照耀，透出一種詭異的亮。單單一個死字，可能會有很多種含義，不一定是自己死還是別人死，不過有雙雙之前的表現在先，包租婆覺得下這個結論不虛，“話多，精力旺盛，嬌嬌說他沒睡好覺，他還說自己不困，很精神。”

符合躁狂發作的表現。

順著這個思路，剩下的幾個名字也能順理成章地一一對應出來：“嬌嬌，焦慮；姿姿，自閉。”

“芬芬？”

“分離性身份障礙。”包租婆頓了一下，又換了種通俗易懂的說辭，“人格分裂。”

……那就是小戲精沒跑了！

影評人明白過來：“所以侍衛長不是它的某個小夥伴角色扮演的身份，而是它分裂出的人格。”

怕生的不是侍衛長，是小戲精。

遇到陌生人時，小戲精可能會將侍衛長放出來作為防禦，以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。

“等等，那——”

輔導員忽然意識到：“它在咱們跟前表演的那些人，最後是彈鋼琴的那位吧？”

如果，它展現的都是它的人格之一……

中二期少年的腦洞又剎不住了：“約克夫和多莉婭在戰亂中相識相知，很快確定了戀愛關系。為了躲避戰火，他們來到了鳥語花香的小鎮子上安家，並有了自己愛情的結晶。不幸的是，硝煙最終還是蔓延到了這裏，為了保護孩子，夫妻雙雙殞命，而孩子最後也未能幸免。幼年早夭的怨念使它化為厲鬼徘徊在家中遲遲不肯離去，卻又忍受不了孤獨帶來的壓抑感，於是分裂出了六個小夥伴，陪自己一起玩耍……”

眾人：“……”

包租婆提醒：“臥室是約克夫一個人的。”

“二樓不是還有房間嗎，剩下兩個，正好一個給孩子一個給多莉婭。”

“夫妻倆分層睡？”

分房就算了，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後，其實還算正常。但連樓層都隔開，這感情關系是不是有點問題？

“小戲精大部分時間都在演它父母。”

冉一笑從□□上慢慢轉移到了窗臺，還能分出點心神加入討論：“它媽媽叫妮塔。”不是多莉婭。

輔導員：“……”

會心一擊！

他嘴角抽搐：“你記性好好。”

“還行。”這是冉一笑從心動選手那裏學到的新的謙虛方法。

拋開名字對不上號這一點，父母之間的相對地位也不一樣。小戲精的爸媽，明顯是媽媽在當家。而這間宅子中，主人的位置肯定屬於約克夫。約克夫的名字頻頻出現在嬌嬌和雙雙的口中，嬌嬌一有事就找約克夫先生，他的一家之主身份和可靠性可見一斑。

因此，小戲精肯定不是約克夫的孩子。

之前的猜想依然成立，孩子們在戰亂中與父母失散，被約克夫撿回了家。

但輔導員編的這個故事也不算毫無可取之處。

這幾只小鬼，確實有可能是小戲精一只鬼分裂出來的不同人格。

“既然是人格分裂，就不存在模仿的事情。”包租婆道，“系統放線索也得講究基本法，不會這樣沒有條理地將不同設定混淆在一起。”

也就是說，既然小戲精的演出中安排了鋼琴女孩的戲份，那麽這就確實是它的人格之一。

只不過，不一定是完全虛擬的一個角色，可能也有本尊的存在。

就像它的爸爸媽媽，分裂出來的歸分裂出來的，真實中肯定同樣有過這樣兩個人。

沒準，鋼琴女孩對小戲精來講，意義比較特殊。

冉一笑小心翼翼地往屋子裏挪動。

宗師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才消失無蹤的，保不齊就是碰倒了紙張，打擾了鋼琴的清靜。

因此，冉一笑走的時候比較註意，盡量讓屋內的一切雜物都保持原樣。

她安全著陸。

牧小雀緊隨在她後方。

避開鋼琴，冉一笑在屋子裏溜了一圈，確定不會受到任何突然襲擊。

房門在鋼琴旁邊，她暫時沒有去動。

好歹等其他人也爬上來，要是真發生了什麽，他們起碼心裏能有個數。

不然豈不就是葫蘆娃找爺爺，來一個吞一個，全軍覆沒得不明不白。

眼見冉一笑在屋內安然無恙地呆了快一分鐘，輔導員便也躍躍欲試地打算開始往上爬了。

沒人跟他搶。

□□不穩，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比較玄，牧小雀分不開冉一笑半步，屬於特殊情況。後面的幾人安全起見，自然還是一個一個輪流行動，剩下的扶在底下，不給□□增加額外負擔。

冉一笑守在窗口，有心拉輔導員一下。

對方卻沒接受她的好意，十幾歲的孩子年輕氣盛，覺得自己什麽都行。

他蹲上窗沿，正要來一個大鵬展翅，往裏面信仰一躍。

異變卻在這時候陡然發生。

窗臺化了。

化了……

堅硬的石頭轉眼成了軟糯的奶油，輔導員失去著力點，身子順著重力向外歪倒，冉一笑眼疾手快，三兩步爬上木桌，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
掉是沒掉下去。

但他懸在半空，身體挨著黏膩的石漿。

漿液仍然在不住地流淌，方向水平，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。顛簸起伏，躁躍不止，蠕動著朝少年的周身包裹而來，頃刻間就環住了他的腰。

環實以後，自覺地凝固了。

輔導員：“……”

他眼睛都看楞了，驚異道：“這也行？！”

這下倒好，不用擔心自己摔死。

……也出不來了！

好在剛圍上的一圈不算太厚，輕輕一掙能掙開大半。

他下意識去扶一旁的木梯，想把自己從石漿當中拉出來。

不料下方先傳來了兩聲低叫：“呀——”“我去！”

扶著□□的影評人和杜勉腿間寒氣一凜，勒拽的疼痛感傳來，下一刻便被什麽鬼東西抓著腳腕狠狠向後拖去。兩人摔跪進混著石粒的土壤裏，向後出溜了好一段距離，膝蓋磨得生疼。

手上的力道卸開，□□就這麽倒了下來。

倒的方向也很詭異。

直直沖著側面的偵探墜了過去！

偵探往反方向躲，□□居然追著他開始畫圈。

最終磅鐺一聲，砸在男人的肩膀上面。

偵探護著頭，腦子都懵了，暈乎乎地跌坐在地上。

一番變故下來，只剩排隊等著上樓的包租婆幸免於難。

包租婆：“……”

事情發生得也太快了一點兒！

這哪兒叫《小鬼當家》，分明就是《死神來了》！

冉一笑站在桌子上，蜷著腰，雙手並用，死死拉著輔導員往上扯。

她也不敢沾上那些石漿，這一連串的突然襲擊明顯是隱形鬼的手筆。石漿沖著輔導員，□□是給偵探準備的，扶著□□那兩位作為隱形鬼成功路上的絆腳石，屬於被無辜波及。

看來牧小雀的□□它確實動不了手腳，但不代表不能弄倒……

大家沒想到的是，輔導員竟然也是隱形鬼的目標。

客廳裏的吊燈掉下來的時候，他正好和偵探坐在一起。後來偵探被襲擊了一次，幾個人先入為主地以為對方的主要目的在於偵探，另一位是殃及的池魚。

誰知道小鬼原本想的就是雙殺？

冉一笑把包括自己在內的三人信息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，依然想不到哪裏出現了共同點。

輔導員陷在漿石裏，如墜棉花，前後左右都找不到一點可以承力的地方。

他的全部重量都掛在冉一笑手上。

房子太矮了，冉一笑身量不大，可站在桌子上，還是直不起腰。為了好用力，她沒有跪下去，但這樣最大程度也就是把輔導員的上半身拉離窗臺。

他的雙腿還埋在下面。

空間不夠，無法繼續向上提了。

輔導員試了試自己蹬腿，然而漿水仿佛強力膠，一旦沾上就甩不下去，況且它還在持續向他包裹收縮。

錯過了最佳時機，不借助外力，根本沖不出去。

少年欲哭無淚：“我不會就一直粘這兒了吧？”

死倒是死不了，只是有點丟臉。

冉一笑試探著撤下點力度，發現她不用扶著了，這人已經徹底被鑲在了窗臺上面。

她嘴角抽了抽：“沒事，先這樣吧。委屈一個晚上。”

他丟臉不丟臉不要緊，關鍵在於，窗臺上來這麽一出行為藝術，有毀家容。

……嬌嬌肯定不會同意的。

如今先讓隱形鬼得逞，到時候嬌嬌來發布任務，小鬼和小鬼之間勉強能算是個合作共贏的同事，隱形鬼總不會繼續阻止了，大家拿工具再把輔導員鑿出來就好。

輔導員很沮喪，他想象中自己英勇的形象離他遠去了。

“小朋友，你不用這樣的啊，有什麽過不去的煩惱，拿出來跟哥哥說說，哥哥開導你啊！”

他轉著脖子嚎了一圈，企圖和不知道藏在哪裏的隱形鬼溝通。

可惜語氣因為過於迫切而顯得油膩，聽得包租婆眉毛直抖。

“你長大了最好別真的去當輔導員。”她真誠建議。

會被小朋友當成怪蜀黍的！

有了輔導員的前車之鑒，偵探是不敢往上走了。

隊友們沒有意見，宗師失蹤，房間裏原本就不安全，他們犯不著再把危險因子往自己身邊帶。

偵探右肩火辣辣的疼，感覺像是傷到了骨頭。

他在外面幫不上什麽忙，就先回了客廳。

影評人跟杜勉爬起身，重新把□□扶到了墻邊。

包租婆目前為止沒有被任何一只小鬼特殊照顧過，她攀爬的過程還算順利。

窗臺凝固結實了，輔導員現在是個活體雕塑。

雖然幸災樂禍不太道德，但他嵌在那裏，實在有點喜感。

包租婆忍著笑，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一本正經地寬慰：“別怕，嬌嬌會來拯救你的。”

輔導員：“……”

他可真是太能耐了，居然還等著小鬼來救！

包租婆跳進屋內，基本上整個空間就容不下多餘的人了。

只好讓杜勉跟影評人先等在下方。

冉一笑說：“我開下門試試。”

為了讓這個試驗更有意義一些，她特意從鋼琴旁邊走了過去。

事實證明，鋼琴並不是一個禁區。

朦朧的夜色已然由濃轉淡，墨水塗成的天際暈開一點瓷光。光線還不明朗，寰宇寧靜如恒，這片寧靜罩下來，也染進宅邸中的這間小小的屋子裏面。

冉一笑順暢地走到了門邊。

握住門把。

哢噠。

鎖舌轉動，木扉順著她拉拽的方向，點點掀起。

打開了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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